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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的油坊
车辆急驶在宽敞的314省道上。过了藏汉桥，过了薛津镇，又过了龙山村，啊！快到家了。倏忽，一片残垣断壁的景象，在车窗外一闪而过，一副残缺不全的，贴着白色磁砖的厂区大门的门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门头上几个烫金的厂名还在——“龙泉粮油加工厂”。这不就是原来的那香香的老油坊吆？莫非是准备重新建造一座现代化的大型油脂加企业？为何如此这般拆毁。我没有再往下想。从前在这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回，都没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然而，眼前这一幅残景，确实让人唏嘘不已。抚今追昔，不禁让我回想起当年那香香的老油坊。
曾经的老油坊离我家不太远，大约七八里路。第一次去那油坊，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事。那时，为了搛几个工分，学校放农忙假，我也就跟着生产队社员，挑着半担新油菜籽，边走边歇地送到了油坊。
油坊座落在有个叫高塘的村上，位于薛丹博马路边（现在的老314省道旁）。远远望去，油坊被郁郁葱葱的树丛包围着。人未到，先闻其油香，越走越近，香味越来越浓。那时的我，就羡慕这高塘村的人，天天能闻到这香味，多好，多开心。
油坊外面围着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面范围很广。一进门左手是一家小五金加工厂，正中间一进三层全部就是榨油坊。第一排六间是一幢不高的土墙瓦房，周边大队生产队社员从田间地头稻场上，挑上来的新油菜籽，就在这儿看样、筛选、过磅、上仓。看样工一手夹着本子，认真地记下什么；一手挨着去插每只箩筐：捧起、察看、手捏、牙咬。神情专注地查验送来的新菜籽。验收完毕，大人们赤着脚，挑着沉重的稻箩，将一担担油菜籽，順着长长木板跳，挑到高高的菜籽堆上。生产队会计拿着核对好数量凭单，去后面大房子和油坊会计结账。
油坊最北面，是几间门相朝西的大屋子。屋子的墙壁和瓦片上，长满了青苔；几棵高大的榆树、桦树、槐树把房顶遮盖的严严实实；知了在树上不停鸣唱；一群猫狗在树下嬉戏纳凉。这里是油坊的财务室和食堂。会计室光线比较暗淡，紧靠窗下，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会计，像个账房先生，戴着老花眼镜，头也不抬，手指上下翻飞，把算盘打的“噼噼啪啪”直响。
中间一排最高最大房子，是香味最浓烈的地方，不用说，那是香油的生产车间。那里不时传来低沉的“隆隆”声和”哄咚、哄咚”的有节奏的巨大声浪。走进车间就仿佛走进了诺大的桑拿蒸房。
只见两副高大的木榨，和两个巨大石磨盘，就是这些东西传出的摄人心魄的震天巨响。木榨全身被油渍浸透，呈褐黄色，长十米开外，足有三米多高。一根直径一米长约十米的巨大木头，被称为“打油锤”，吊在半空中。八九个几乎是赤裸身体的青壮劳力，浑身汗水，在一阵阵高吭有力的“嗨唠、嗨唠”的节奏声中，将一个个坚韧的木楔进行击打，一寸一寸向榨床里楔进，直至黄色清亮的香油，流进一只长长的木槽内，流进几只巨大的瓦缸。油槽也是一棵巨大的整体木料镂空做成的，连接着木榨和大油缸。
两只巨大石磨盘正“吱吱呀呀”地转动着，把筛净、烘焙好的菜籽进行碾压，然后进入下道工序——上榨。如果说碾压上榨是力气活，那烘焙菜籽就是技术活了，出油率高不高，质量好不好，味道香不香，全靠这关键的一环。所以这一工种是油坊“顶尖人才”，资历最老，威信也最高，他们要经过老油工的口口相传和言传身教才能成为“油的传人”。
当我们再次贪婪地呼吸着，那浓郁香味的时候，已是另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晚霞照耀着我们回家的路上。几个社员，分成了两组，七八个人担着圆圆的沉甸甸的菜籽饼，另外四五个社员就挑着满满的两桶香油。菜籽饼用稻草箍梱着，回去当作农田有机肥料；两只油桶内，一律要放上干净的树叶，这是为了防止油脂因步行晃荡而溢出。我们伴着扁担“嘎吱嗄吱”有节奏的一路声响，带着一路油香，回到了村庄。
那时菜油也是个很匮乏的生活必需品，生产队每家也只能分到几斤香油。平时家里烧菜，母亲总是很节省，常用一支鹅毛，在油壶中醮一些香油，往烧的辣辣的锅底绕上一圈，顿时一股浓香扑鼻的青烟腾空而起。
后来在乡政府上班，由于工作关系去过油坊几回，目睹油坊经历了几次改造和改制。但都令人或多或少地产生遗憾和失望。传统的木榨不见了，硕大的石磨石磙消失了，勤劳善良质朴的老油工们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能使产量大增的“小红车”等现代化生产设备和私营企业主老板。只有那墙壁上挂着的第一代老榨工合影的照片还在，他们似乎在无声地痛苦地凝望，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这是他们曾经奋斗过的地方，是他们用青春和汗水铸造起来的，心爱的油坊，眼下正经历着一次次的劫难，正在一点点地走向消亡。
如今，物质产品极大丰富的时代，什么花生油、橄榄油、葵花油，中国油、外国油比比皆是，生活中再也不必像从前那样，不用再担心吃油的数量。也许是对传统工艺的念旧情结；也许是担忧当今鱼龙混杂的食油巿场。但总有一种感觉，似乎缺少了那个年代油品的纯正和芳香。
多少年已过去，很多人与事已成过眼云烟，渐渐淡忘。但那些兢兢业业的“帐房先生”的身影；那一丝不苟的看样工忠于职守的印象；那 精益求精的烘烤师们严肃认真的表情；那汗流浃背一身粉尘的榨油工辛劳的形象，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深深地定格在我记忆的海洋。香香的老油坊已不复存在，但你留下的，却是我心中永久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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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3 21:19:20
发表于 2016-11-30 23:16: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