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儿!’她转身,阳光浮动中的他穿着白衬衫,带着那顶帽子,挥动双臂,一如当年门边的那个少年。一脸笑容明亮得惹湿了她的眼。" 他靠在门边,晃动着手中的面包和酸奶,干净明亮的笑容混合着冬阳,柔和了蓝白色的校服,一瞬间,心跳仿如树叶空隙间漏下的半拍阳光,悸动。悄悄的,她喜欢上了他,那个少年。 V1多年以后,她仍旧在想,若没有那场相遇,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开始? 初中,那是一个流行小组学习的时期,她从办公室拿到分组名单,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第三组,四个同学,单一个女生。男生么,挺好,简单直接。回到教室,站在讲台上看分组公布后的几家欢喜几家愁。忽然很想笑,这算不算掌握了生杀大权? 她和他坐到了一组,桌对桌。他是班上的数学小王子,而她,曾被老师坦诚寄语“要是你的数学能提高,中考上重点班没有问题。”她开始就近利用资源,向他请教,代数,几何,抛物线。而她渐渐习惯上看他咬着笔头解题的模样,眉头紧锁,沉浸在大张草稿和演算中,又忽地一笑,舒一大口气,将本子甩给她,挑眉——“成功”,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一如拥有了大于零的判别式, 二次函数和X轴有了交集。他和她渐渐无话不谈。她仍旧记得那个晚自习后,他拖她到操场练跑步,他喘着气问她“你的理想是什么?”“嗯,还没……还没想好。”,她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你有吗?”“当然!我要成为一名天文学家!”他告诉她,他要透过望远镜头,去探寻那些发光体,去寻找一颗颗星辰的命运,沙漠,水,生命,那是他热爱着的未来。是谁说过,对着夜空许愿,就会得到那些古老而遥远的星辰的祝福,而愿望成真?她看着他上扬的脸庞,和眼中闪闪发光的信念,双手合十,轻轻地笑了,嗯,你会的。 “小卖部人多死了,少得可怜的东西哪来这么大的吸引力?不帮你买了,我都快成肉馍了!”她捏了捏闺蜜苦不堪言的脸蛋,把校卡推给他,“帮帮忙咯。”他看着她,一脸无奈地摇头,“怎么能懒到这种境界?买不到就别吃了。”却又在她默默准备将卡拿回时起身夺过,冲出教室,连小卖部阿姨也惊异的积极。上课铃响,他飞回座位,将几袋零食扔给她,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小爷我出面,哪有办不到的事?”她笑了,笑着对他点头称是,笑着在心中暖意阵阵,悄悄的,她的少年。 V2 再见了,三年。再见了,最纯洁的初中。 她初中生活的开始是极其平常的,起床,上学,十四小时后又挤着那趟永远人满为患的58路车回家,洗澡,继续学习到头发干透,睡觉。周而复始,平淡索然。然而,在初三时一切都发生了转变,只因他的一句——“你努力一下,说不定我们一起分到高中部的实验班”,玩笑的语气,挑战着自尊的底线。第一次,她的生活开始变得极有目的性,各种练习册塞满抽屉,一本接着一本。她开始习惯上沉默,整颗心泡在汪洋题海的洗礼中。日子一天天流过,试卷袋无休止地长胖,而她逐渐跻身班级前五,又年级前十,前三。班主任看她的眼神开始溢满笑意,“榜样就在身边,还有几天了,同学们,最后冲一把啊!”。他歪着头看她,良久,抛出一句,“你这是要超过小爷的节奏啊。”她笑着摇头,“哪敢,哪敢”,一句话,好似一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应。她理出一张张成绩单,看着最前面两排紧挨着的名字,笑弯了眉。 最后的大考终于如期来临,班主任在台上喋喋不休,“带好文具,别忘了2B铅笔……机读卡上的考号再三检查……审题审清,步骤要有顺序……”,不长不短四十分钟,却仿佛说完了三年的话。黑板上是花花绿绿的离别感慨,一箱箱书被搬出教室,要签名的同学绕班主任形成密密实实的同心圆,一张又一张离别赠言,漫天飞的都是愁绪。她一把拉起他跑出教室,一路向操场,“你再帮我解道题吧!”他看她从身后拿出一张演算纸,“圆和二次函数啊,easy……”她凝视着他低头的模样,脸上金色的绒毛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咔嚓——”他被惊得抬头,却见她手拿相机,笑得一脸灿烂,“好了,不解了,也考不了原题。”她伸手扯回解到一半的稿纸,将他愣在原地,独自走向跑道——是哪首歌唱过, “好想再回到那些年的时光 回到教室座位前后 故意讨你温柔的骂 黑板上的排列组合 你舍得解开吗”, 属于一半的眷恋。留着吧,如何舍得。 V3老师口中无所不能的优秀,或许不过是和他更近一点,而这,足以是她拼尽全力的理由。 她拿出衣柜中的盒子,翻出一年前的那张照片,她凝视着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干净的面庞,低头解题,被她偷来的片刻。许久,小心放进收藏盒, 坐在书桌前,看着文理志愿表的眼神渐渐坚定,黑色墨水,一笔一划地写上了——“文科”。放下笔,轻轻叹气,两眼望向窗外的远方。文科,也正应了父母的想法,“挺好的决定,女孩子还是搞点文艺的东西好”,是啊,没什么不好。 放假前最后一天,作为班长的他一张张收起分科表,对着选理的同学拍拍肩膀,笑一句“兄弟,学好数理化双腿走天下,咱要一起对着试卷发疯啊”;对着文科同学感慨,一脸哀伤“兄弟,路漫漫其修远兮,你要好好上下而求索呐”。终于,近了,她把表递给他,笑笑,“我要去上下求索了,你继续发疯。”“啊?”他瞪大眼睛看着她,半晌,憋出一句“我没同桌了啊!”她只是继续笑,笑着,笑着,就觉得僵了脸上肌肉。 离开教室前,他问她为何读文,她看着他一脸正经,玩笑般的语气——“因为理科不好啊。”“上次考前十的是谁?”,“那就因为喜欢吧。以后,没了我这个小对手,你还更乐得轻松。以后,要坐稳理科第一啊。”“没了你们这些人,以后还有谁敢和小爷争龙椅?”他扬起下巴,眼里的东西如此闪耀,让她怎舍得别开眼。他拍拍她肩膀,“那,以后还是好朋友!”“嗯,好朋友。”她对他挥挥手,背起书包,转身离开,说不出的不舍与决然。 是啊,真的不差,可为何又一定想要追上你,你的好朋友,如此贪心的我。和老鹰比跑步,和大象比游泳,你说,这样的办法,是不是很聪明?所以啊,请你一定要拿好年级第一,那样,我就有了奔跑的方向;就,似乎和你又近了一点。 新的班级,新的生活,新的同桌。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绕道到文具店挑选出一本封面被亚麻处理,自然手工裁边的本子。回家,用黑色墨水钢笔在封面写下他的名字,一笔一划,认真而用力。坐在书桌前,呆呆地,看着墨迹在纸上缓慢而沉默地晕开。她很少写他的名字,他的字不像大多理科男生般写意派,因而她也就少了帮同桌写名字的幸运。只是,她是排斥写他名字的罢,或许只是——疏远不一定是讨厌,更可能是喜欢到了深处。 她过上文科生的生活,听课,写作业,看书,背书。在文科班慵懒学习的氛围中,她却把自己绷得似一根弦,每到考试就猛得发箭,直射榜首。同桌用崇拜的眼光看她,更有人嫉妒不满,她却只是笑笑,凭着好学生的特权,悄悄收好每一张年级大榜,剪下第一排并列的两个名字,小心地贴进日记本里,仿佛就赢了一切。 偶尔遇见,他热情地挥挥手臂,又转身回到拥着他的一群男生中嬉戏笑闹,她笑着招呼,却在他走远后猛地低头,又再镇定地一直凝视着那个角落,直到上课铃响起,惊了心绪。放学后,在日记本上,极尽一切写作功底,将那几秒的他尽情描绘,仿佛才终是圆满。 写作,是属于她的骄傲。考试中用烂了的正反论点,修改创新,千篇一律的结构格式,不屑一顾。竟反倒让她成了语文老师口中的“你看看人家的文笔”。同桌笑她平时辛苦写作终于有了回报,她摇摇头,不是,不是辛苦。写作,只是她的情结。在文字的世界,一个个角色都演绎着自己的红尘滚滚,而她,不属于笔下的任何一个人,她是命运,站在高处,随意操纵着人生,只凭悲喜。 时光,总是在我们终于准备好全力以赴向前冲时告诉你,一切已经结束,所谓徒劳,所谓残酷。三年的光阴终于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里远去,没有你好,没有再见。她缓缓收起纸笔,走出考场,仰头凝视天边云霞炽热地燃烧,一如所谓的青春,燃烧着热情,无知地奔向大人口中美好的远方。然后,当某天,在黑夜里捏着自己滴血的单纯哭泣时,蓦然明白,一切原来只是谎言。从此,孩子终于成了大人。 V4 静静地开始,悄悄地结束,她喜欢这样的简单。十年眷念,是她最青涩的秘密。象牙塔中盛夏已至,冰淇凌化在舌尖的一瞬,便是告别。 “嘿!这儿!”她转身,阳光浮动中的他穿着白衬衫,带着那顶帽子,挥动双臂,一如当年门边的那个少年。一脸笑容明亮得惹湿了她的眼。她朝着校门走去,笑着望着他,静静的,只是笑着,一如当年在座位上,望着望着,就进了心。他被看得有点发毛,笑着说:“今天可是你大学毕业出国前最后一次了,咱们定要不醉不归!走!”和前几次他失恋后拉着她去酒吧不同,以前,她只是拍拍他,一路无话地走着,等待着他将那段恩怨情仇一点点对她倾诉。她是幸运的吧,毕竟这一只习惯深夜独自舐伤的狮子选择了她作为自己的倾诉对象。只是,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却是她不愿承受的重量。这一次,她爽快笑笑,干脆地应下。 摇晃着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听他豪气地祝自己前程似锦、未来光明,她用杯子冰去双颊的酒晕,她向来不喜别人俗气地说这些,祝福或是恭维,只在听话人心。因而每次他词语排列不到三个就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断,可是这一次,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酒香和着他的声音在空气里漂浮——无非贪恋罢,最后一次。 暮色将近,她酒意渐醒,拉着他回到学校。分别前,她从书包里拿出封好的纸盒,他感叹“这么重,你竟背了一路?!傻不傻。什么东西啊?我拆开咯。”她慌忙按住他作势要拆的手,“回去再拆,回去拆。不,我走的那天你再拆,对,你那天再拆。”他笑她的急态,点点头,朝她挥挥纸盒,转身离去,灯光微摇,渐渐拉长他地面黑色的影子,只剩下灯下站着的她,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嘴角含笑,朝他轻轻说道:“再见了,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是啊,真的好重啊,恰好十年的欢喜与牵挂,凝结于的这几本日记,怎能不重。遇见,即是一种缘分,一如和朋友吃的蛋糕上的第一口奶油,仅是小小的乳白色,却柔软着整个味蕾。坦白,那些悄悄藏在心里的隐秘,终于这样赤裸裸地站在了阳光下,没有欢喜与悲伤,亦毋需回答,只是想让你知道,那个女孩,原来一直眷恋着你阳光下的模样,悄悄地,喜欢着。 如此,便是告别。 如此,便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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