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下马?”伊洛萨姆娜轻轻地对我说道。我这才发现吉量已经停在了山脚下,自己却还是紧贴着她坐在马背上,就连双手也没有离开她的腰身,不觉大为尴尬。我忙不迭的从马背上跳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狼狈的翻身起来,偷偷的看了一眼伊洛萨姆娜,她似乎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只是温和的说道:“我们上山吧。” 我见她登山的时候如履平地,由衷的赞叹道:“你是怎么上去的?能不能教给我?”她心平气和的说道:“境由心生。看似身在行路,其实是心在行路!如果你的心中是一条平坦大道,走起来也是平坦大道。”我听后似懂非懂,仿佛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却偏偏又抓不着它。 山上的植被长势奇特,似乎都是螺旋状生长的。我感到很奇怪,却没有时间细问,大概是神奇的山上也会有神奇的植物吧。到达山顶之后,我极目望去,空旷的四周似乎都是这夺目的红色,越发显得天地之大,自身之小。若不是身边有位尊贵之人,我肯定会放声一呼。 伊洛萨姆娜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昔日我初登昆仑,方知天地之恢宏,自身之平凡,时事之离奇,人智之有限,宇宙之长久,生命之短暂。从那时起,我便决心弃人道而从天道:极万物之情,穷众变之理,法天象地,性命双修。而今虽有小成,尚不足为人师也。”她停了一下,对我说道:“你功力虽有限,但走的却是至阳至刚的路子,跟我的功法全然不同。况你身为男子,断不能习女子之术。我今日只传你吐纳导引之法,至于将来修为如何,全看你的造化了。” 我点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道理我懂得。”她微笑道:“此处乃天地阳灵之气所在,最适合你这样的人练功。常人久居在此,尚会身强体健,延年益寿,何况你这习武之人?自是事半功倍。” 她将打坐练气之法传授于我,难解之处又作了详细的讲述。待我领悟之后,伊洛萨姆娜便飘然下山了。 我在她的指引之下,于山巅之处席地而坐,很快入定了过去。不久之后,便觉自身与天地浑然一体,四面八方的能量都向丹田之处汇集而来,浑身经脉犹如江河流水一般,将这种能量送遍全身。 我不知道自己已无意中打通了全身的经脉,只是感觉通体舒泰,精力弥漫。我沉浸在这种能量传递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心念一动,似有熟悉的事物突现。睁眼看时,伊洛萨姆娜不知何时回来了,就在我身旁静坐。 她观察了一下我的气色,满意的说道:“虽然只有短短九日,你的功力已经略有小成。倘若假以时日,定能从后天臻至先天之境。只是当下情况紧急,恐怕没有时间练功了。”我唬了一跳道:“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九天?怎么感觉只是小半天的时间。”她颔首道:“这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若不是你身据慧根,进步岂能如此迅速。”我问道:“你刚才说的情况紧急,是怎么回事?”她回答道:“我刚得到消息,附近的狼人队伍和白头鹰已经率队南下了,准备与南方的敌人合围凤凰城。” 我从梦幻里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连忙问道:“敌人已经开始攻打凤凰城了?他们有多少兵力?”伊洛萨姆娜说道:“南方的敌人还有几天才到凤凰城。北方白头鹰手下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偷渡到凤凰城北面来的狼人不多,大约只有两三百人。然而他们最近劫掠了不少村寨,强迫那里的年轻人去给他们打仗,据说这些人有七八百之众。”我点头道:“如此说来,北方的敌人大约有两千五六百人。南方的敌人呢?”她对我说道:“据侦查有四五千人左右,其中有两千狼人士兵。这些狼人装备精良,勇猛善战,人数虽然不多,实力却不容小觑。其他就是被狼人胁迫的大荒东洲各族的混编军团了。”我接着问道:“我们凤凰城有多少战士?”她回答道:“有三千人左右,其中三四百人是来自中土的战士。” 我起身长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不如马上回东口之山,召集那里的战士,一同南下御敌。”她慢慢的说道:“你不怕打仗?”也许是练功之后,我感觉浑身都是力量,慨然说道:“身为男儿,若不能保家卫国,与废人何异?即便是马革裹尸,纵死无憾。” 伊洛萨姆娜默然不语,她缓缓的转过身去,望着山下这片猩红的土地。残阳如血,仿佛每块石头上都映着血光。她应该有很重的心事,只是没有对我说出来。秋风吹拂着她长长的衣衫,那红色世界里的白色身影,似乎显得有些单薄凄凉。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保护她的冲动,哪怕是献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半天之后,她才幽幽的对我说道:“听婼亚说,你在寻找一把丢失的宝剑?”我如梦方醒,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这段日子以来,我似乎完全融入了这个史前的世界,尤其是见到伊洛萨姆娜之后,将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小心地问道:“那把剑在你手里?”她慢慢地说道:“你跟我来。” 我们来到西面半山腰之处,那里有一块干净的山崖,有数人之高。落日照在山崖上面,显得格外耀眼。 伊洛萨姆娜对我说道:“许多年前的今天,也是个秋分之日,我将此剑放入山洞,让它尽收这里的天地灵气。如今它功德圆满,正是蓄势待发之时,时刻准备回到主人的身边。”我其实早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只是无法描述出来,这时随口问道:“谁是它的主人?” 伊洛萨姆娜却没有答复,自顾说道:“秋分日的最后一缕阳光照在这儿的时候,你就能看到打开洞口的咒语了。”我紧紧的盯住山崖,果然在不久之后,光滑的岩石上面出现了微微闪光的花纹,似乎是某种符号。只见她用法杖指着花纹,用一种我听不懂的梵天之语低声吟唱。然后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山崖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门,刚好能容一个人进去。 我跟着她进入山洞,一路上七拐八拐,仿佛进了一个迷宫。山洞里面本来是黑暗的,可是伊洛萨姆娜的法杖顶上有一块宝石,此刻正发出闪亮的白光,将山洞里照的纤毫毕现。我此时也对她的神奇之处见怪不怪了,跟她来到一个空间较大的“大厅”里面。这里别无他物,正中有一块圆桌大小的岩石,上面有个木架,架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把宝剑。 伊洛萨姆娜说道:“去看看,这是你丢的那把剑吗?”我走上前去,细观之下,不由色变。这把剑无论大小和样式,跟我在穿越舱里甩出去的那把剑一般无二!难道这真是我那一把剑,只是如何到了她的手中? 伊洛萨姆娜目不转睛的盯住我的表情,口气却似乎轻松的问道:“这真是你丢的那一把?”我点头回应道:“当然是了!只是——这里似乎多了一块宝石。”我注意到剑柄尾端原来是个圆孔的,此时里面却镶了一块红色的宝石。她还是不慌不忙的说道:“再看看,还有什么不同?”我拿起宝剑,仔细观察,惊奇的发现剑脊之上多出来一些花纹,这些花纹就像山洞口那些奇怪的符号一样,不经意间是不容易发现的,必须将剑身调整到一定的角度才能看出来。这些符号是不是原来就有了,只是我粗心没有发现吗?犹豫之下,我将这个不同之处告诉了她。她变得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对了!这两个变化是一位前辈后来加上去的。”我小心的问道:“这位前辈是谁?”她心事重重的说道:“我现在不想说他的名字。以后你会知道的。”又停了一会儿,她问道:“你是怎么丢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将一肚子编好的谎话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只感觉说实话更好一些。我便将在穿越舱内看到的情景一一叙说给她,只是略去了穿越舱没提。 当伊洛萨姆娜听到我将宝剑掷到巨人的脑门上时,身体似乎站不住了。她一手扶住洞壁,缓缓的坐到一块岩石上,口中喃喃的说道:“真的是你!” 我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小心的把玩手中的宝剑。这把剑似乎跟以前不同了,握在手里,有种跟我合体的感觉。而且它跟我之间,就像有着某种信息或能量的交流,其中滋味,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我顺手舞了两下,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上面的花纹是什么意思?”她起身说道:“这是一句梵天的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我笑道:“这么好记。我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说过。”她缓步来到我跟前,郑重其事的说道:“当你手持此剑,切记不要随便念出九字真言!除非你身临险境,无法脱身之时。” 当晚我们就乘吉量回到了东口之山的营寨。我并没有向伊洛萨姆娜问及太阳凬圣剑的事,一来是她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二来我感觉首先要做出点成绩来,等自己在她心目中有些地位的时候,再提这事儿也不迟。 第二天上午,大家聚集到一起,商议如何出兵。这种事情本来只要伊洛萨姆娜一句话就行了。她要是让大家都去凤凰城,没人敢说不去。可是她偏偏不出面,把这个事情完全交给了我。她的缺席,不免令众人倍感疑惑。 黑鹰首先说道:“白头鹰和狼人的队伍数倍于我们,如果他们在半路上设下伏兵,我们很难言胜。”风虎回应道:“敌人势大,就不去了吗?我们这些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就是来打仗来的!别忘了,前一阵子我们打的白头鹰连影子都摸不着。”黑鹰摇头道:“以前你们是占了主动,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可这次不一样,到了凤凰城,就是短兵相接的局面,不打都不行。”烛九阴说道:“照这种说法,凤凰城我们不去了,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阿帕切怒道:“谁是缩头乌龟?到时候咱们各带本部兄弟与敌人决战,看看谁打胜仗,谁打败仗。”夙天起身劝解道:“烛九阴没有骂人的意思,黑鹰族长也没说不去。咱们今天在这里,就是共同商量如何用兵。依我看来,凤凰城我们是必须救的,只是如何去救,还需从长计议。”黑鹰说道:“正是如此。我只是不想让孩子们做无谓的牺牲罢了。”黑脚微笑道:“我们还是听听传龙头领的意见吧。” 我起身说道:“兵贵精不贵多!白头鹰人数虽多,却都是乌合之众。我们人数虽少,却上下一心,岂能同日而语?我们此行必胜,各位不必疑虑。我在这里给大家分析一下。第一,白头鹰到处劫掠各族村寨,狼人更不必说,甚至以人为食。他们早就闹的天怒人怨,民心尽失。而我们却是为了保卫自己的族人和土地,是为正义而战的,必能得到各族的支持。自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我们必胜的基础。第二,白民族内部分化严重,白人虎等部与白头鹰并不一心。狼人更不必说了,他们就是白头鹰各部的主子。白民族人对他们既恨又怕,这种矛盾迟早会显露出来,我们等着瞧好就是了。至于临时抓来的那七八百其他族新兵,更是一团散沙。白头鹰既要用他们,又要防止他们叛乱,这又是另外一个矛盾。这些新兵因为是临时拼凑的,战斗力必然不强。所以我说敌人是乌合之众,并非信口开河。而我们的队伍连日来加紧练兵,到如今略有小成,将来肯定会展示出它的威力。这是我们必胜的条件。第三,敌人没有英明的领袖,而我们却有梵天的领导。这是我们必胜的保障。有此三点,我们还怕输给狼人和白头鹰吗?” 黑鹰鼓掌道:“有此三必胜,我们大家都可以放心了。传龙尚未出兵,已知战事结果,老夫佩服之至。” 出兵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第二天一早,我去跟伊洛萨姆娜辞行。伊洛魁带我来到她们临时居住的小院。这个院子处在东口之山的最高处,离其他族人住的地方稍远,周围有几棵古树,显得格外清幽。我望着几间小木屋叹道:“堂堂的九天玄女,竟然住在这种地方,说出来谁信。”伊洛魁也微叹道:“这儿当然比昆仑差的太多。师傅若不是为了大荒东洲的百姓,岂会屈尊降贵住在这种地方,而且一住就是好多年。她老人家受的苦,只有天知道罢了。” 我大为感动。进屋之后,发现伊洛萨姆娜正在屋中就坐,旁边还有三位黑衣梵天女子相陪。我走上前去,单膝跪倒,大声说道:“晚辈传龙,今日率队出征,特来向前辈辞行。”她温和的伸手虚扶道:“起来吧。”我没有马上起身,昂然说道:“前辈但请在此地等候,等传龙解困了凤凰城,赶走狼人,到时再亲迎前辈入城。”她轻声说道:“好,我就在这里等候你胜利的消息。”待我起身之后,她对我说道:“我着伊洛魁跟你同去。她熟悉道路,关键的时候也能给你帮帮忙。”我连忙致谢道:“多谢前辈。”她那天籁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去吧,胜利的道路就在你脚下,凤凰城欢呼的大门终也将为你打开。” 就这样,我带着一支七八百人的队伍上路了。我们是沿着一条小河南下的。据伊洛魁说,此河名叫小清河,它是从猗天苏门山西侧流过来的,南下汇入东杨水,两河会流之处就是凤凰城了。这小清河并不是直的,它在山峦之间蜿蜒盘旋,一路欢快的向南流去,水流打在乱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据说到了雨季,这条河的流量比这个季节大的多,道路也难走的多。 黑鹰告诉我,到凤凰城要有五、六日的路程。经过一番思考,当天午时过后,我命令风虎带本部先行,并嘱咐他如果碰到敌人,不要贸然出击,一定要死守待援。黑鹰这次被我委以参军的角色,见此赞道:“传龙用兵果然老到。如此一来,就不怕前方的敌人设伏了。”我报以苦笑,这都是我跟评书和电影上学来的,只是不便言明而已。 伊洛魁也说道:“看来师傅没有看错人,你是有点道行。”通过半天来的接触,我知道她没有伊娃和麻姑等梵天好相与,因此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她冷冷的说道:“问吧。”我说道:“你们这些梵天功力超群,为什么没见过谁亲自上战场打仗的?”她回答道:“我们梵天又被称为‘传天数者’,修习的是天道。天道讲究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不可随便杀生。如果犯此大戒,则必定功力大退,重新沦落人道,失去长生之术,跌入万世轮回。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师傅之前的八位大梵天,就是没有参透天道,虽然寿命远超常人,最终仍是人死灯灭的结局。然此事并非没有例外,有一位就另辟蹊径,她以超凡的毅力,以女子之身修炼男子之道,反转阴阳,同样修成了不死之身。如今她在战场上威风八面,一点不让须眉男子。”我惊问道:“此人是谁?”她回答道:“我的师叔,须女部的首领,伊洛安娜。”我连忙问道:“她如今在哪里?”黑鹰一旁笑道:“当然是在凤凰城。”我笑道:“凤凰城有这位前辈镇守,我就放心了。”伊洛魁道:“若非如此,我师傅岂能在东口之山安然就住?”我忽然想起来一事,忙问道:“麻姑仙子是不是她的徒弟?”伊洛魁说道:“麻姑虽然是她的弟子,修习的道术却是我师傅的路子。她只是跟我师叔同族,所以才算她的记名弟子罢了。我这师叔的路子,从来就没人练成过。她的那些弟子,也只是跟她修习入门的功夫,后面大都是我师傅教的。你是见她们都身穿红衣,才有此一问吧?”我摇头道:“我没有见过这位前辈。原来她也爱穿红衣。”黑鹰说道:“正是。这位仙姑骁勇善战,性如烈火,因此大荒东洲的人都称她‘火凤凰’。” 我沉吟了一下,向黑鹰说道:“黑鹰前辈,我也想请教你一个问题。”黑鹰笑道:“传龙何须客气,老朽知无不言。”我说道:“你曾言担心敌人于路上设伏。依你之见,他们会在哪里埋伏?”他立时回答道:“当然是望月峡谷。”我问道:“这个,这个望月峡谷……” 伊洛魁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地图来。她一边画,一边摆上些石子,好让我能清晰的知道这个峡谷的地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