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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一位农民,他和千百万中国农民一样有着朴实、善良、直爽、热诚的优良品格。唯能使他舒心的就是黄土地上春耕夏播,冬种秋收的庄稼活儿。而立之年,初为人父的我,时常念念不忘七旬老人那份“爱子亲如天”的炽情,让我历久犹新,难以释怀。以致而今想起,也禁不住鼻酸眼热,潸然泪下。
孩提时的我,用父亲的话就是“天灾人祸”双至了。四岁那年,我破天荒地说出了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句话,父亲抱着我喜极而泣。六岁时,本应蹦上跳下猴性十足的顽皮,而我却因出水痘回风险些要了命:终日昏迷不醒,茶水不进,这下可吓坏了全家人。昏睡中时常听到父亲束手无策的长吁短叹,看到的是那双因过度熬夜,布满血丝的眼睛。奶奶让父亲接来了村子里胡子最长,寿斑最多的老人,让他为我消灾驱邪。父亲抚摸着我滚烫的额头:“三儿,你命大福大,你可要挺住,爹还等着享你的福哩……”那段时间父亲的眼泪特别多,经常见他用粗糙的手背抹擦溢出眼角的泪水。我病好那天,父亲在家门口放了长长的一掛鞭,全家老少高兴的像过大年似的。
在家里,我是最后一个读“寒窗”的。初中是在离家六十多里的县城上的。回家的“美愿”只能在月末才能实现,学校一个月才让回家一次。每逢月末到家,父亲便对正在做农活儿的母亲说:“别忙啦,快给三儿做点好吃的,跑这么远的路孩子一定饿坏了。”其实往往不等父亲吩咐,母亲就忙着张罗给我烙葱花油饼了。那是我最爱吃的,也是当时家里最好的吃食了。桔黄的灯光下,我边吃油饼边给他俩讲学校里的趣事,两位老人眯着眼听的有滋有味,说到逗笑处,开心的笑声涨满了整个屋子。十多年来这幕入诗入画的 “天伦乐”不时地在我的记忆里回放。它不仅让我深深感受到“家”的温馨,更让我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回报人世间那缕融融“春晖”。
寒窗十余载,让我对父爱感受最深, 刻骨铭心的是一个飘雪的清晨。父亲用他略显笨拙的举止生动诠释了那份让天地动容青山垂泪的父子亲情。那个冬天的那场雪下的特大,鹅毛雪被狂吼的西北风卷着扯天扯地的飞了一夜。晨读的时候便让人觉得格外的冷,饭票用完了。本打算这两天回家的,没料想会下这么大的一场雪。晨读后的教室冷冷清清,望着窗外肆意飞舞的大雪:形影相吊,黯然神伤,霎时间想家的念头强烈的啃噬着我。“老兄,大叔给你放粮来啦!”同桌一进教室便冲我嚷。父亲来了!下这么大的雪,油滑泥泞的路面,刀割似的西北风,我忽地站起来冲了出去。看到父亲,我一下子呆在了那儿:一个雪人,白的头发,白的眉毛,白的胡须,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三儿”雪人怕吓着什么似的轻轻喊了声。“爸”我颤着声应道,忙跑过去扶住父亲。我的心揪在了一起:老人家花发间夹着冰凌,此时已分不清哪是花发,哪是冰凌,脸色纸一样苍白,粗糙的手面像干裂的树皮,脚上那双破“解放”溅满了泥浆。“爸,下这大的雪,您……”鼻子一酸,那不争气的东西模糊了视线,怕老人看见难过,便佯装拍打父亲身上的雪花。“饿肚子了吧,天不亮你妈就催我朝这赶。呶,别凉了,快趁热吃吧!”父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递给我。_____哇!葱花油饼。拿着油饼,在晶莹的泪光中看见父亲冲我慈祥的笑着。
父亲要走了,“回去吧,别误了上课,咱虽家底薄,也不敢饿坏了身子!”我点头应着,“夜静天冷,睡觉要警醒些,别闹了病。”父亲走在来时走的那条油滑泥泞的乡村土路上,当父亲的背影消融在那与天际相接的银海里时,我的眼泪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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