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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慎施于人。——题记
进入五月，张天才张总经理就派人四处张贴广告：“大量收购油菜籽！全县最优价：一级1.2元/公斤；二级1.1元/公斤；三级1元/公斤。收购地址：战鼓乡土特产股份有限公司。”
在全县各地普遍出价1.1元/公斤收购油菜籽时，张天才竟然把最高价抬到1.2元/公斤，看来真是要与平民百姓们利益均沾了！
开称第一天，张天才就收购了七八吨，绝大多数也的确是以1.2元/公斤收购的，只是没有现款，全都打的白条（张天才承诺三天内付清，且有一名乡上领导在场作证）。那年月打白条的事司空见惯，所以谁都不以为怪。一天下来张天才的眼睛底露出了公司办成以来少有的光亮，兴奋得连晚饭也不想吃，立刻找来卡车，把油菜籽装好，又指挥人往中间泼了好几担水。
想一想，也是的，那年月，搞生意就靠胆子大，多踩些假水。有句俗话说的就是，作假大赚大钱，作假小赚小钱，不作假不赚钱：反正撑不死胆大的，却饿得慌了胆小的。
趁着黄昏的余辉，拉到城里买进了油脂化工厂，1.40元/公斤，现货现款。
第二天，卖油菜籽的人跟头天差不多，但张天才还是觉得不过瘾。为了进一步招揽生意，他又指挥人把头天的白条用现款换了一部分回来。
果不其然，到第三天，卖油菜籽的人如潮水一般地涌到土特产公司来，男女老少，背的背，扛的扛，拉的拉，驮的驮：万头攒动，大呼小叫，那壮观场面自是不摆了。
张天才喜眯了眼：只要有钱赚，就不愁公司不兴旺发达。这一日，张天才加班加点收购了近五十吨油菜籽，真是大丰收！
说到这里，我也不得不佩服张天才的办事效率，他工作起来简直舍生忘死。你瞧，那边卖油菜籽的乡民尚未完全退开，他就已经在这边指挥着卡车连更半夜地装货，照例又指挥人往其中泼水。
车装罢，张天才意犹未尽，又亲自往每个车斗里添泼了两担水，方才心满意足。其时已经快半夜，想来城里的化工厂该关了门，大家又都累了，于是决定打个囫囵盹儿，一大早就浩浩荡荡开进城去。
然而不幸，后半夜竟兀突突地下起了雨，不是牛毛细雨，也不是阵雨。要知道战鼓乡正处在令雨区的边缘地带，只要南方来的暖湿气流向北深入一点，这里便会下令雨，眼下就叫张天才撞上啦！
下雨，油脂化工厂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收购油菜籽。于是整装待发的十几辆卡车就不得不覆盖上油布在土特产公司待命。
雨下到第三天黄昏，停了一小会儿，张天才惶惶然的心总算平静了一点。这几天，他又急上了，一双眼睛被肝火熏得红红的。然而，孔圣贤却仆爬斤斗地跑来向他通报消息：卡车里的油菜籽受了潮湿，已经芽的芽了，霉的霉了，该咋办？
鬼知道。张天才象断了脊梁的叭儿狗，一时说不出话来。心肝儿一阵一阵地收紧，冷汗涔涔，一张脸酷似白无常。旧账未了新债又添，雪上加霜哪，简直要了张天才的老命！
人活到无路可走时，着实可怜。只是他早该料到！
可张天才毕竟是张天才，聪明得很，岂能够瓜不奶呆地坐着等死。既然时运不济，已经不能够利益均沾借机发财，那还守着个空庙子干什么来着？三十六计走为上。
趁着大家都还蒙在鼓里，连更半夜就开溜：带着张春林（出门得有个人照应），带着仅有的现款（就那么一两万吧）。烂摊子全部甩给孔圣贤，管他如何去收拾（赵妩媚一贯稳坐军中帐，吹耳边风的，自不关她的事）。乡里呆不住，城里也未必站得稳脚，出路只有浪迹天涯！
张天才觉得这并不是他想逃避责任，实在要找话说，也应该算一种谋略。活着的癞皮狗也比死去的狮子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张天才如今没财（柴）了，换了谁，谁也知道该怎么做。何况，他张天才也没做得太绝情，还留着孔圣贤支撑着场面。
这一天，时间是6月11日，应当是张天才终身难忘的一天之一，因为原本总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天才居然也会有仓皇出逃的一天。
话说张天才张总经理卷款出游，闯荡天涯，虽然兜里装着万把块钱，但终归是逃难的，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搜寻的眼睛在捉拿他，所以他也不过灰巴狗舔，宛如丧家之犬地撞进省城的。着实落毛凤凰不如鸡，惨兮兮的，让人心酸眼珠儿湿。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咱们的张天才凄凄惶惶不知所措时，有一个名叫苟世贵的省城近郊的农民，年过半百，胡子拉碴，半新旧的西服，总脱不了几分土里土气的味儿，碰巧有幸和咱们的张天才张总经理，住在了同一家旅馆的同一个门牌号内。
苟世贵养了一只大公鸡，据他说，足足有五十七斤半。他挺得意，这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成就，再不炫耀就没时间。所以他逢人就摆谈他的大公鸡，他得让世界上能够知道的人都知道。
张天才那时间一直担惊受累害怕得发慌：坐吃山空，兜里的钞票又不是放在聚宝盆里的，今儿少几张，明儿短几块，总会有完尽的时候。每当琢磨到这一层，张天才就仿佛看见生命的大限在一日一日地逼近，近得让他听得见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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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27 09:0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