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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侯杨一 于 2024-1-10 19:08 编辑
【上篇】
二
……獭子渔船悠悠忽忽地划过去。黢黑、赤裸的“獭头儿”汊里选棵齐腰没入水中的油桐树把船拴定。他瞥一眼被细链锁在船帮釦上的宝贝水獭们,牠们正懒洋洋地躺在舱里那堆扭成麻花状的手网边打呼噜。他放心地要走,猛然一阵簌簌声响;他抬眼盯紧正遭际灭顶之灾的晚包谷林,猜想要来条觅食的水蛇。他希望白送来的猎物粗大些,最好有个十斤八斤。 漫天洪水;一锅黄汤,哪里去捕鱼?就顺便逮几条蛇儿也好。他明早要坐船去五十里地的万州,据说水蛇肉补虚劳,巷子里黑市水蛇能卖好价钱,酒杯粗细一条都卖十块。 他盯得很死;他生来是这方水域水生动物的尅星。但游出来两只大蛤蟆,呸、呸!他很失望。 我骂你不公的“天老爷”!“獭头儿”狠唾一口。他看天,老天阴森森地欲雨不雨。俗彦说:“早看东来晚看西,云跑西来披蓑衣”,西边山头,乌云都快抱成团。 “獭头儿”恨这无休无止的雨水是有理由的,因为它和乡下人作对,有意弄来肆虐万物的洪水,把他们赖以生财的青青汊溪给生吞了。碛坝变了咆哮的沱;水快漫上坡,快浸淫到山脚下一畦畦茉莉花茶林。前些天那场滂沱大雨半夜里诱发了泥石流,把他家托移民搬迁的福,今年才盖的二楼一底新房稀里哗啦弄塌半壁,经济损失惨重。但他们还是不情愿离开了河汊这块福地,迁到“不山不水”的新村楼里。于是,他妈、妹子只好暂住乡里用救灾款抢搭的屋;他和老爸暂住猪圈。 “飘点财喜来哟!”獭头儿熬红的豆荚眼眼巴巴地盯着大沱,心存侥幸地往河沿上游走。这会儿他想要找到“桃花魬”,好歹暂时商量个找钱的“点子”弥补、弥补经济损失。 河风劈面刮来,大沱吼得厉害,上游来水越发汹涌——死畜、烂家什、残枝败叶…乱七八糟打沱里遛漩漩。 终于,他拐过湾来看得见汊口“桃花魬”的“窝点”了,但不见筏子。他懊恼地一屁股坐在被大浪击萎的草蔸里,不甘心地仍旧往大沱深处一瞥、一瞥... “龟儿子!”他忽然跳起来大喊,“我就知道你龟儿子有财运…”;他发现沱右的筏子了,鬼精灵“桃花魬”跪在筏上正费力地翻转东西。 一头牛犊子?獭头儿心一动:刚淹死的牛犊肉场上酒馆指定要!筏子又一旋换了个角度,立刻露出黑黝黝的头发及一团白肉。咦,是女尸!他一怔,正要喝问时,桃花魬已骑上尸身不停地扭摆、蠕动。不一会,他的头又低下去和女尸的头粘住一处;那双手仍在她胸脯乱摸...呸呸,獭头儿一阵反胃,“饿死的色痨鬼一个!”他扭过头大骂,恨不能一篙竿捅他个饿狗抢屎吃。愤愤中他想起早春时节这小子在碛坝上赌咒发誓的承诺......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忘记了继续观察大沱。早春那时节库区正有条不絮地慢慢蓄水;汛期未到,自然老地方的“大沱”还不存在,只看见“大碛坝”。峡江依旧是蜿蜒向东的一泓碧水,脾气宛如温柔的三峡妹子。那时,桃花魬刚刚从南海边的造船厂打完工回渔业社。獭头儿和妹妹柳瑶瑶在碛坝里淘筛小鹅卵石,议价卖给在新村扩建楼房的承包商。不打渔也不做屋边菜地活儿时,他俩总来这里挣油盐、酒肉钱。 桃花魬也来,选了块紧靠兄妹俩的沙坑。 歇响的时候,他们坐在一堆吃些各自带来的馒头和菜肴。“啧啧,在船厂的时候,鱼吃腻了怪没胃口。”桃花魬挨近瑶瑶晃着脑壳说,“我只喜欢吃红烧猪肉,白面馒头蘸糖吃…” 獭头儿最腻烦这一套一套的“大话”,他瞅瞅矮半头的瘦小子,别过身子挪到一边去。可是瑶瑶爱听。她是那种早熟、任性,对外面世界极好奇的渔家美少女,天生有那种峡江渔妹人见人爱的魅力。“那里的鱼就像自家喂在海里的;把肉罐头撬开,只随便拿指头夹块小不丁点的往水里一划…”。桃花魬边说边拣条獭头儿兄妹带的蒸腊肠咬了半截,“只随便一划一划地大嘴巴鱼就一条接一条来了,抢着囫囵吞你的食指尖。你的手只要狠劲往前一伸,抠住腮帮子顺手就甩上船板…你猜大嘴巴傻鱼有多重?”他比划着,一边说一边顺手握住瑶瑶的手往怀里轻轻拉;瑶瑶不留神就扑到他怀里。她脸绯红,心里明白桃花魬是故意搂她的腰;她很懂桃花魬想吻她的嘴。这时獭头儿不在,他懒懒散散地啃着馒头自顾找人闲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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