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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罗绘 于 2024-2-6 11:34 编辑
第三十三章
转眼间淮海当兵已是第4个年头,他可以请探亲假了,春节过后宣传队解散,他回到连里,就向指导员打了报告,指导员说:“我们的原则,是优先安排年龄大的同志,你年龄还小,等等再说吧。”
他去找司务长刘玉林商量,刘玉林出主意,叫他家里来个电报或来封信,就说家中有事,要他回去。不久,他收到了姐姐的来信,叫他回家参加她的婚礼。他把信拿给指导员看,指导员同意了他的探亲假。
和淮海一起回家探亲的,还有刘洪湘和阜城县兵、三班副班长陈克富。他们一早步行十几里,到响洪甸汽车站乘车,车到合肥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在合肥换乘到南京的汽车,到达南京西康路团部留守处已是晚上9点多钟。这一趟行程用了15个小时。
留守处接待室里有一个值班人员,用一根火柴棍剔着牙缝里的韭菜叶,嘴里喷着酒气,说已经没有床铺,淮海就说:“那我们就在这儿坐一夜吧。”
值班人员不许,刘洪湘向他请求:“领导,你看,我们是从大别山里来的,一早就出来了,走了十几个小时,你看……”
那人不容他说完,断然说:“这是值班室,怎么能住人呢?”
淮海发起火来:“我们在大山里受苦受累,你倒是很自在!这么冷的天,你叫我们上哪儿去?我去找团长,让你在这儿待不长,等去了大别山,你会更自在的。”
值班人员嘀咕道:“大别山我又不是没待过。”
淮海认识这个人,也是他们黄海老乡,同一批兵,在家是个农村泥瓦匠,七一年夏天那次团部失火烧了两排房子,他被抽去建房,以后留在团部军人服务社,他很乖巧,把白糖、大运河肥皂、牡丹香烟等紧俏商品藏在柜台里面,留给团首长的太太,后来就调到了南京留守处。
夜里,值班人员在里间一觉醒来,把头伸到玻璃窗上往外间看了看,又躺了下去。不多久,又从外面进来3个人,问:“谁是值班的?”淮海用手朝里间指了指。一人走进去把值班人员叫醒。值班人员见来人提着皮包、穿着4个口袋的军装,便披着大衣,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了他们的证件,叫他们登记,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大串钥匙,把他们领了出去。淮海也紧跟着走出来,刘洪湘和陈克富也跟了出来。他们走近一排房子,打开一间房门,里面有七、八张床铺,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等值班人员安排好那3人后,淮海指着空床铺问他:“这些空床留着干什么?”值班人员说:“好,你们也住下吧,你跟我去登记。”淮海说:“我现在要睡觉,登记明天再说。”刘洪湘跟他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刘洪湘和陈克富回家去了。淮海没有走,当新兵时在南京住了两天,只有一次集体行动去参观长江大桥,其它连大门也没出过一步,他决定在南京玩一天。吃过早饭,他先去中央门汽车站买好明天的车票,然后到玄武湖公园,在动物园里逗留了半天。中午到鼓楼附近一个小饭店吃了午饭。饭后沿着中央路向西,到新街口,又到中山东路新华书店买了两本鲁迅著作,最后走到雨花台。
在第二天回家的汽车上,他身旁的1号座位上坐着一个50多岁干部模样的男人,他问淮海在哪里当兵,当他听到“响洪甸”时,露出惊喜的神情说:“我的儿子也在响洪甸当兵,现在在南昌上大学,不知你认不认识?叫胥晓军。”
淮海一听,也惊喜地说:“我们当兵就一直在一个连,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胥晓军父亲说:“早就想到那里看看,一直没有机会。”
汽车离黄海越近,淮海的心越激动,啊!黄海,我的亲爱的家乡,久别的游子,又回到了你的身旁。下车后,胥晓军父亲叫淮海一定到他家去玩,又说:“回部队如果买票有困难,就来找我,或者提我的名字也行。”
淮海在车站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叫他到他的办公室来。他沿着建军街向西走去,走到地委大院门口,给门前站岗的解放军看了证件,说:“我进去找我父亲。”他父亲已经“解放”,调到地区民政局当局长。他走上4楼,推开民政局局长办公室的门,里面有几个人在学习。父亲将他领进门,向屋里的人作了介绍,一个女副局长看了看淮海,说:“你儿子还挺英俊呢。在部队好好干,以后给我做女婿。”
她是黄海第一夫人,爱人是黄海地委书记、地革委会主任、军分区第一政委,出生于上海资本家家庭,解放前的大学生,曾当过中学校长、县委宣传部长,瞧不起局里几个老八路出生的领导,所以用这种优越的口气说话。她有五个子女,只有一个女儿,谁能成为她的女婿,也就跃进龙门了,所以她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是很不容易的事。
淮海的父亲说:“他在部队已有了女朋友,是***的女儿。”
第一夫人不吭声了。
父亲对淮海说:“你休息一会,然后先回家去。”
一个副局长说:“叫局里小车送一下吧。”
父亲摆摆手说:“不能搞那个特殊化。”
副局长说:“这怎么是特殊化呢?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是我们地方和军队的关系问题,是我们的拥军工作。”说着出去叫来一个驾驶员,将淮海的旅行包拎到楼下,然后去开来一辆北京小吉普,将淮海送回了家。
第二天,淮海去看望了好朋友宋亚非。宋亚非高中毕业后分到县染织厂工作,他对淮海说:“当工人没意思,这个厂又是集体性质,我明年也去当兵。”晚上,宋亚非带淮海到工人文化宫去看文艺演出,工人文化宫每晚都有各个单位的文艺宣传队演节目。淮海很想在舞台上能见到周玲,现在他也只能在这样的场合再见到她了,周玲接到分配通知的那天晚上和他在城北公园,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约会,以后再相遇,就成陌路人了。让淮海没有想到的,今晚在工人文化宫演出的单位,竟真有地区纺织厂宣传队,这使他激动,又感到悲伤、凄切,他的心激烈地蹦跳,等待着周玲的出场。纺织厂的第一个节目是歌舞剧《沂蒙颂》,响起了缠绵悱恻的音乐和歌声,然后就见“红嫂”背着身,踮起脚尖,用细碎的芭蕾舞步,倒退着仿佛是飘着来到舞台中央。淮海又看见了那曾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是她,还是三年前那个美丽的身影,淮海不禁流下了眼泪,刹那间种种往事涌上心头。然而,当“红嫂”转回身来时,却惊异地发现,这不是周玲,她的身姿和周玲一模一样,面容也很美,但的确不是周玲。淮海感到了失望,又在等待着其它的节目,但一直到演出结束,也没有见到周玲出场。“周玲哪去了呢?”他想,“随军,这么说她已结婚了?但就算结婚,随军年限也没到。调到别的单位去了,也有可能,杜百灵真给她幸福了。或者是杜百灵不让她演节目,军代表的媳妇,抛头露面总不太好……”
淮海的姐姐准备“五.一”订婚,他问姐姐:
“你的对象是谁?还是我那个师傅吗?”
姐姐说:“不是,那人死了。”
“什么,死了?”把淮海吓了一跳。那人叫刘扣成,原是黄海县县中队中队长,当年在淮海姐姐学校搞军训,淮海的姐姐特别崇拜解放军,和刘扣成来往多一点,刘扣成就追求她。淮海知道后,说要向刘扣成学捕俘拳,刘扣成就常在星期天到淮海家来。”
淮海问:“他怎么会死了呢?”
姐姐说:“他七一年转业时,要我表态,我跟他根本就没那种关系,再说我也不可能跟他到如皋去,他想不开,就上吊自尽了。想想也真可怜。”
淮海记得,那时处决犯人,总是刘扣成拿着手枪站在刑场上“监斩”,如果犯人一枪没死,他就照犯人脑袋上补一枪。这样一个英雄一样的人,竟然为儿女之情而自寻短见,让淮海唏嘘感叹。
姐姐说:“我现在的对象也是个部队干部,他爸爸是我们厂军代表。”
“军代表?”淮海惊讶地问,“你们厂军代表不是杜飞吗?”
姐姐说:“是的,他和爸爸是老战友。”
淮海又问:“是他的哪个儿子?”
姐姐说:“就是百灵——杜百灵。”
“什么?你说谁,杜百灵?”
见淮海满脸惊讶,姐姐说:“你忘了?小时候到我们家来过,跟你打架,把你压在身下,是我把他拉下来,你骑到了他身上。你还记得吗?”
淮海的心脏跳动加剧,急忙问:“杜百灵的对象不是周玲吗?”
姐姐说:“你也知道周玲?”
淮海说:“我是听你们厂宣传队的肖志强说的,肖志强也在我们那里当兵。”
姐姐说:“杜百灵和周玲谈了两年,去年国庆节准备结婚时,部队政审不同意,就吹了。”
淮海心中一阵激动,但他随即又想,她既已和杜百灵解除了婚姻,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呢?她是怕我不肯原谅她吧?不,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能原谅她的;难道是她又和另外的人谈了。他尽量用随意的口气问姐姐:“那周玲现在又在和谁谈恋爱?”
姐姐说:“周玲?死了。”
“你说什么?”
姐姐说得很轻描淡写,但淮海却如雷贯耳,头脑里轰的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姐姐又说:“是的,周玲死了。她和杜百灵分手以后,受不了打击,就自尽了……”
淮海想起第一次亲吻周玲时,周玲含泪对他说的话:“我是把这当作贞操的,今天我把贞操给了你,如果哪天你变了心,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可他是杜百灵啊,唉!她怎么能为这样的人殉情呢。
姐姐继续说:“她死后发现已有了1个多月的身孕,但那时杜百灵和她已分手4个月,肯定不是杜百灵的。”
“那是谁的,难道她又谈了什么人?”
“不是。先有人说,她在上中学时就有一个恋爱对象,和杜百灵分手后,他们又好上了,还弄出了肚子。但后来她车间的一个女工说,她是被车间主任强奸怀孕了,没脸见人才自尽的。死前她到清真寺,跪在长老面前不停地哭,问她什么话也不说。她已无路可走,就算把胎打掉,车间主任就不再强奸她了?她的车间主任永远不会放过她,就是她结婚后也不会放过她,除非把她玩够了。那个女工就是被车间主任玩够了一脚踢开的。这种事我们厂里又不是一个。你还记得张华和虞清华吗?张华不敢告诉丈夫,又摆脱不了车间主任,最后上吊了。虞清华被丈夫知道后,丈夫不敢找车间主任算账,就天天打虞清华。”
张华和虞清华,都曾是黄海街上的绝代佳人,招惹过当地空军和军分区多少青年军官上门求婚。张华的父亲是1937年的红军,解放战争时期和淮海的父亲在一个团,任后勤处长,她的丈夫是军分区的参谋,是淮海母亲做的媒。虞清华曾是淮海家的邻居,父亲五十年代任华东军区某坦克团团长,因犯男女关系错误被降级转业,到黄海任地区商业局副局长,她的母亲是个飞扬跋扈的无知的女人,文革时迷上了样板戏,就将女儿嫁给了省淮剧团一个演小炉匠的演员。
这个消息让淮海无法接受,她才20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被无情的风雨摧残,殒落了。这个当年高傲得非王心刚不嫁的姑娘,竟被一个流氓恶棍夺去了她那如鲜花一样美丽的生命。
淮海问:“她是怎么死的?”
“投河,从登瀛桥上跳下去的。”
淮海想起去年在农场时,一天夜里,恍恍惚惚看见周玲在串场河里踏着水波走来对他说:“淮海,一别多年,我们从此永别了。”淮海正要上前和她说话,她突然深入了水底。原来她是梦里来与他诀别的。她死的方式竟也和杜十娘一样。
淮海无限悲伤,无法驱愁,一个人来到街上。他到忠字塔西边的电影院买了一张票,里面正在放映罗马尼亚电影《多瑙河之波》。电影院门口有一个小摊贩,摊子上摆着熟菱角、葵花子、紫萝卜,无人问津,小摊贩自己在全神贯注地吃菱角,那是周玲的三叔,淮海小时就见他在电影院门前摆摊,家住在板桥南巷,他的儿子也就是周玲的堂兄,和淮海小学二年级是同学,上三年级时就辍学在家开茶水炉。他无聊地看了看墙上的钟,还要等20多分钟,他想起以前常在这里等周玲,充满了期待,充满了快乐,也像这样望着挂在墙上的这只钟,可现在他在等谁呢?他往大厅外走去,在门口又停下,想了一会,到里面的衣袋里掏出一叠十元的钞票,数出十张放进大衣口袋,然后往西走去,来到板桥北巷。巷子里又深又窄,还和几年前一模一样,时光的步伐似乎从这里绕道而过。离巷口不远处,有一座两层小楼,叫迎春楼,解放前这个小巷晚上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这迎春楼那时是个青楼。巷子中间,有一条横向的巷子,叫集仙巷,和板桥北巷成十字形,两条巷子交叉的地方,有一个回民饭店,回民饭店旁边是一个清真寺,这个巷子里住着许多回子。过了清真寺继续向小巷深处走去,他在一个屋旁停了下来,那房子临街的窗户上,遮着白窗帘,也和几年前一样没变,这个房间就是当年周玲的卧室。他在部队几年,经常梦到这扇遮着白窗帘的窗户,这里就是他梦牵魂萦的地方。周玲家的小院的门虚掩着,他走了进去,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西墙边生长着一丛凤鲜花,已是残枝败叶,但几个月前,它也曾花繁叶茂、艳丽妖娆啊,当春风再度吹进这个小院的时候,它还能否绽发出昔日的风姿吗?这还是周玲当年种的,她就用这花来染手指甲,如今种花人已远离这里了。在朝南的窗台上,爬着一只黄颜色的大狸猫,闭着眼晒太阳,淮海走过去,它微睁开眼,叫了一声,“难道它还认识我”,淮海当年到这里来时,它刚满月,淮海还担心它过不了冬天,给它买过半斤小鱼干。淮海从衣袋里拿出那叠钞票,放在窗台上,在上面压上一小块砖,猫伸过头来闻了闻。这时,屋里响起了细细的脚步声,周玲的母亲走了出来,比三年前苍老多了。她停住脚,惊讶地看着淮海,淮海转身逃一般地出了小院,听到周玲的母亲在身后喊他:“大海,大海……”然后是呜呜的痛哭声。淮海强忍住悲痛,快步转向集仙巷,往西来到了工人文化宫门前。他记起第一次见到周玲,就是在这工人文化宫礼堂的舞台上,那时她才15岁,后来他又在这里,把军大衣脱下给她穿,从那以后,他们就成了恋人,当兵离家前的欢送晚会上,是她在这里的舞台上演戏为他们送行……
他从工人文化宫继续向西,穿过一条小巷,来到老城墙路。以前他和周玲每天晚上出来,都是由忠字塔向北到人民公园,再由人民公园向南,顺着这条偏僻、不易被人看见、处于城郊的路往回走,把周玲送到家,这条路上埋藏着周玲那轻盈的步子走出的脚印,现在,他要反着方向向北,再走回到那已经逝去的青春时光里去。路两旁长着粗壮、枝条到处伸展的法国梧桐,枝条上已绽放出一片片鹅黄的嫩叶。东风吹到身上,虽然还很寒冷,但已含着浓郁的春天的气息。灰色的街道上行人稀疏,街道的另一边是串场河,河岸边去年的芦苇疲倦地弯着腰,垂到水面上,对岸的白扬树林明显地发了青,被风吹拂着起伏、摇曵。风吹动天上的白云,像一群天鹅,飘过水面、掠过河岸,消逝在远方。梦幻一般的蓝天上,抹上了一层昏黄的暮色,夕阳西下,通红的太阳贴近了西天边上涌起的团团的像鲜血一样的云,落日的余辉照着不远处的登瀛桥,给桥身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一艘轮船拉着一长列驳船,慢慢地在水中行驶,驶入桥下,淮海仿佛正身在轮船的后甲板上,望着河岸上向他挥手的两个美丽的身影,当年他在轮船上向这两个美丽的身影挥手告别时,还担心她们会从河岸上跌落下来,谁能想到呢,这美丽的身影中的一个,竟从这登瀛桥上跳下去了……
啊!
古老的串场河,
你日夜不息地流淌,
流不尽我心中的悲伤。
春风吹遍大地,
河岸边将开满鲜花,
我的心里却充满了惆怅。
啊!
那美丽的灵魂,
从此只能天上人间,
在遥远的梦中相望,
泪洒千行……
淮海在城北公园曲桥旁的亭子里一直坐到天黑。他在回家的路上,走到登瀛桥旁的八卦阵巷附近,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呼救声,他急忙往巷口跑去,只见巷子里,有两个男人正把一个姑娘往巷子深处的黑暗里拖,姑娘还在大声呼救。他跑了过去,大声喝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那两个男人,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一个”飞机头”,一个光头。光头转过身来,露出长着小胡子的脸,见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解放军,有些胆怯,嘴里却又说道:“你趁早走开,别管闲事?”
淮海又对”飞机头”喝道:“我叫你放开,没听见吗!”
那姑娘从“飞机头”手中挣脱,跑到淮海身边,抓住淮海衣服。淮海问她:“他们想干什么?”
姑娘惊恐地、气喘吁吁地说:“他们是流氓。”
淮海狠狠地说:“浑蛋,简直无法无天”
光头说:“当兵的,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八卦阵的流氓,都是进去过的,识趣的你早点走开。”
淮海对姑娘说:“你不要怕,我们走。”
那两个流氓见状,胆子大了起来,在后面追来,一边说:“当兵的,把人留下,我们放你走。”
淮海不理他们,继续往巷口走去。两个流氓追了上来,光头伸出一只手,抓住淮海的肩头,淮海猛然转身,抓住光头的那条膀子,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背摔,将光头由身后往前,重重摔在地上。“飞机头”也到近前,从身后将淮海抱住,淮海迅速地用脚后跟,从身后向上一磕,只听那人一声惨叫,身体向后倒去,双手捂住腿裆,疼得在地上直打滚。这时,前面那个光头正翻过身,跪在地上想站起来,淮海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胸膛,提了起来,说:“你们这些家伙,这么多年还在当流氓,你知道我是谁?路大海听说过吗?”
光头说:“原来是鲁大哥,早就听说过大哥的大名,今日冒犯,实在该死。”
淮海说:“你们想强奸我的女朋友,你们知道强奸军婚是什么罪吗?枪毙。不想活了!”
光头说:“大哥,你的女朋友太漂亮啦,被这儿的弟兄们盯上了。不过你放心,从此以后,没人敢再欺侮她。”
淮海说:“吴三哪去了?”
光头连忙说:“大哥认识吴三,吴三刚从里面出来。”
淮海说:“给我带个话给吴三,就说路大海叫他保护他的女朋友,如果我的女朋友再被人欺侮,我就把他两个胳膊打断。”
这时“飞机头”也走了过来,手还捂着腿裆,龇牙咧嘴地说:“大哥放心,大哥的女朋友,就是我们的亲嫂子,我们不敢再动,不敢再动。”
淮海送姑娘回家,路上她告诉淮海,她家住在老城墙联合仓库,她在河西糖果厂门诊室工作,今天给一个病人挂水,下班晚了,要不是淮海救了她,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淮海问:“你家住在联合仓库,那你是联合仓库谁家的姑娘?”
姑娘说:“我爸爸名叫潘向东。”
淮海说:“我知道,他是联合仓库主任。”
姑娘感到很惊奇,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识我爸爸?”
淮海说:“我不认识,我家有人原在商业局工作,听他说过。”
联合仓库是地区商业局的商品仓库,淮海家1958年到黄海时,就住在那里,那时那里是地委财贸干校,潘向东家就住在淮海家前面,淮海只记得他家有个儿子,比淮海要大5、6岁,淮海叫他小哥哥,后来到肉联厂工作,常在地区商业局的灯光球场比赛篮球。淮海不记得他家有个姑娘,可能那时她年龄还小。
淮海把她送到联合仓库大门口,姑娘拉住他的手不放,一定要带他到家里去,淮海说:“不行啊,我晚上还有事,已经耽误了。”
姑娘说:“那你告诉我,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淮海骗她说:“我不是本地人,我是来看我的女朋友的,明天就要和女朋友回我家乡去。”
姑娘疑惑地看着淮海说:“不对,你对流氓说你叫路大海,流氓好像也知道你的名字。”
淮海说:“路大海不是我,是我女朋友的哥哥,黄海的流氓都怕他,我是用来吓吓他们的。”
姑娘还是不相信,说:“我看你两三下就把流氓打倒,你是瞧不起我,认为我不配和你交朋友。”说着她哭了起来。
淮海给她擦去眼泪,说:“好姑娘,你怎么那么想呢?我们不已是朋友了吗。快回家吧,你爸爸妈妈要担心的。”
姑娘说:“你名字也不告诉我,我还没有报答你呢!”
淮海说:“好姑娘,你千万不要把这事放心上,看到一个姑娘要被人糟蹋,我能不救吗?我也有姐妹,这没什么。不哭了,快回家吧。”
那姑娘抽抽噎噎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淮海,淮海朝她挥挥手说:“走吧,天不早了。”可她又突然转身向淮海跑来,将淮海抱住,说:“我是你救下来的,我要报答你,不管你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淮海说:“不能这样,那我跟刚才的流氓不是一样了吗?”那姑娘说:“不一样,是我自愿的。”淮海解开军大衣,将她搂在怀里,她在淮海怀里瑟瑟颤抖,淮海亲吻了她,然后对她说:“好姑娘,虽然这里灯暗,但我还是看清了,你的确很漂亮,以后千万要注意安全。你已经报答过我了。快回去吧”。那姑娘踮起脚,双手搂住淮海脖子,气喘吁吁地说:“你把名字告诉我好吗?”淮海说:“你只要记住我是解放军就行了。”她又说:“那你把部队地址告诉我,我要给部队写感谢信。”淮海说:“也不用,解放军遇到这种事,都会这么做的。”姑娘又说:“我叫潘晓明,你以后有什么事,到这儿或到糖果厂门诊室都能找到我。”淮海说:“好的,我记住了。”姑娘又抱紧淮海,热切地亲吻起来,淮海隔着厚厚的棉衣,感觉到她的心脏在急剧地跳动,他有些恍惚,仿佛抱住他的,并不是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而是周玲。周玲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到他的耳边:“淮海,我怕……如果你去当兵,以后谁来保护我啊!”他未能保护住周玲,周玲现在已永远不需要他保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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