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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再见了大别山》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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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18 18: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罗绘 于 2024-3-13 18:04 编辑



第三十八章


  淮海肋骨断裂,在病床上躺了20多天,已渐渐感觉好了,但这几天又被邻床的人传染上了感冒,一咳嗽就肋部疼痛。护士小赵不准他起来,给他找来一本《西游记》,他一个下午就看完了,小赵说:“这么‘玩命’,以后不给你找书了。”
  
  这天早饭后,小赵给他喝完糖浆,他拿着空药水瓶说:“‘赵曙光’、‘曙光赵’、‘光曙赵’,你答应一声,就被装进瓶子里啦。”
  
  小赵又拿起给他洗干净的衬衣,放进他的床头柜里,说:“就会油嘴滑舌。”
  
  他说:“你们姑娘怎么都叫‘曙光’?”
  
  小赵问:“还有哪个姑娘叫‘曙光’?”
  
  他说:“我们部队卫生队有个宋曙光,她姐姐也在你们医院,叫宋曙云。”
  
  小赵听后,做了个假装吃惊的样子,说:“那是大首长的千金。”
  
  小赵离开病房后,淮海从挂在床头的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那是上月连里给他捎来的曙光的来信,信中说,她这几天就要到医院实习,她已向领导要求到军区后方医院来,不知能不能被批准。这封信他已看过多少遍了,看着曙光那娟秀的字,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曙光美丽的身影。他想:两年多了,分别已两年多了,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信正好是他落水的那天写的,他收到信后,想给曙光写封信,但她已经离开学校了,说不定此时已在这里。他将信放进口袋,起身脱掉病员服,拿起小赵刚送来的衬衣穿到身上,那是他今年6月份过20岁生日时,曙光给他寄来的白的确良衬衣,部队里还没见过有人穿这种衣服,可比发的白洋布衬衣漂亮多了。刚要出门,小赵拿着一张床单又进来了,见他穿戴整齐,神采奕奕,仿佛不认识似的盯着他看,然后脸一红,问:“你怎么起来啦?到哪儿去?”
  
  淮海说:“出去走走,都闷坏了。”
  
  小赵说:“不行,你伤还没有好,医生说不能到处走动。”
  
  淮海说:“我到小卖部去买东西。”
  
  小赵说:“买什么东西?我给你去。”
  
  淮海说:“我很快就回来,医生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他自己溜出去的。我们还是老乡呢,这点交情也没有。”
  
  小赵的眼睛里露出温柔的神情,不好意思地对淮海说:“就会哄人。你去吧,快去快回。外面有风,可不要再受凉了。我趁这个时候给你把床单换一下。”说着拿起淮海挂在床边的军服,帮他穿上,扣上钮扣。
  
  小赵的家乡在苏北淮阴市,与淮海的家乡黄海相邻,淮海的父亲又是淮阴地区涟水县人,所以淮海喊她“小老乡”。她是个20岁的姑娘,常有病员反映她态度不好,淮海到来以后,人们又说她对淮海的态度和对别人不同。领导找她谈话,她说:“人家是抗洪模范,为他服务是应该的,你们领导不也是这样要求我们的吗?”
  
  淮海受伤住院后,第一次走出病房,他陶醉在这天高气爽的气候中,空气中的芳香,让他感到头晕,医院的景物,让他兴奋、激动,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注视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年轻的女兵,希望能见到曙光,那些女兵也向他报以亲切的微笑。想到还有可能在这儿再见到曙光,他心中立即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激动,感到生活是那样的美好,这时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他打算到门诊大楼那儿去看看,今天是星期五,他们部队有车来,曙光说实习医院定下来后就写信告诉他,她肯定又给他来信了,今天如果连里有人来,或许会把信带来的。他在门诊大楼旁边的停车场上,见到了他们部队的车,车旁只有驾驶员一人,他问驾驶员,知道卫生队送病员来的是护士惠小敏。他到门诊找到了惠小敏,惠小敏见到他说:“正好,我给你带来一封信。”淮海心情激动地接过信。信封上散发着香水的气味,但他觉得那不像是曙光的香味,而且信封上没有贴邮票,也不是那种在邮局里买的信封,而是他们部队的信封,字迹更不像是曙光的。他心中疑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拿出信来一看,却是夏茜写来的。夏茜告诉他,她到重庆去上大学了,离开之前非常想再见他一面,但等到星期五已没时间了,希望能在梦里相见。写信的日期是10月3日,星期一,这么说她现在已不在大别山了。淮海又去找到惠小敏,请她回去能给他们连带个信,叫他们下次把他的来信带来。
  
  淮海回到了病房,却在病房里见到了陆建民和王宏。陆建民从手腕上取下一块上海牌手表递给淮海,说是牛军医叫带给他的。这块手表是淮海今年探亲时从家里带来的,八月份牛军医回阜阳老家探亲,手表坏了,向淮海借了这块表,上次连里卫生员刘海来,淮海请他给牛军医带信向他要,如果这次淮海掉水里上不来,手表可能就归牛军医了。
  
  陆建民说:“我正好来看看你,我和王宏都要退伍了,如果到时你还没出院,我们就算是道过别了。
  
  淮海问:“怎么,今年退伍名单已定下来了?”
  
  陆建民说:“还没有,但基本都知道了。”
  
  陆建民比淮海大3岁,和淮海虽是一个大院的邻居,从小一块长大,但到部队后也并不怎么来往,他们不是一路人。陆建民是那种俗说的“不上道子”的人,抽烟喝酒,流里流气,在原先的三营,提起他的名字,可能有许多人不知道,但提起“小胡子”,很少有人不知道。他喜欢不正经地和女性开玩笑,上中学时,常因对女同学语言不雅受批评,大院邻居家的女孩也都躲着他,说他是色迷迷的流氓眼。淮海的姐姐常有一些女同学到家来,只要他见了,就跟进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然后就打听人家的情况。一次,他对淮海姐姐的一个女同学,大谈美国电影《出水芙蓉》,又约人家去看电影,人家当场哭了起来。还有一次,淮海母亲单位有一个长着一双大猫眼的女职工,到淮海家来,他在他家的后窗里看见了,翻窗跑了过来,一副神情激动的样子,向淮海打听人家的情况。淮海说:“你打听她干什么?她已30多岁,有了两个小孩。”到部队后毛病难改,见到女人就如掉了魂,在团乒乓球队时,常有病没病往卫生队跑,对人说:卫生队的喻惠珠和他亲过嘴了,喻惠珠对他一见钟情,天天想他,晚上睡觉把枕头和被头都哭湿了。一次,喻惠珠给他拿药,他把药瓶的塞子藏了起来,喻惠珠找不到,他就对喻惠珠说:“我这儿有个瓶塞子,和你的瓶口正合。”还猥亵地比比划划地作了“诠释”。喻惠珠听懂了,脸羞得通红,哭着跑了,他说:“装什么假正经,这‘肥猪’,送我还不要呢。”政治处领导终于不顾从六安体委请来的乒乓球教练的反对,让他离开了乒乓球队,说:“他就是刁文元,我们也不要。”(注:刁文元,国家乒乓球队和安徽省乒乓球队队员,1973年全国男子单打和双打冠军,同年第33届世乒赛男子团体亚军。)
  
  陆建民又说:“我们七一年兵已经超期服役,听说今年要退三分之二还不止,听说省军区还要给你嘉奖,再说你的伤还没好,就是叫你退,你也不要理他们。你们连的钱志平也有可能要退,他对领导说,如果再不给我提干,我就要求退伍。你们连指导员说,今年第一个就让你退伍,哪怕只退一个也让你走。”
  
  淮海说:“团政治处可能不会同意的。”
  
  陆建民说:“他就是用这个来要挟领导的。但你们连领导说,别说团政治处,就是军区政治部也没用。我听王安民说,你们连有许多人在帮你入党,你要抓紧时间争取,反正我和王宏是没希望了。”
  
  陆建民最后这番话,使淮海阳光灿烂的心情,立刻乌云密布。他们走后,邻床十二军的连长挂完了水,请淮海去喊护士来拔针。淮海走进护士室,室内的人见到他,都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小赵,但小赵一点也不在乎。淮海知道,她们都已听到关于他和小赵的传言了,说他们已超出了正常的医患关系。他所在的病房,共有4个病人,其中一个是工程兵六一0部队的上海兵,生得高挑帅气,一副公子哥儿的作派,大家叫他“小黄浦”,父亲是同济大学的校工。他对小赵大献殷勤,但小赵很讨厌他,说他是“没病赖在医院里好吃懒做的人”。淮海到医院后,他见小赵对淮海很关心,大发妒意,对人说:“他一个乡窝宁(乡下人),有沙乌子好。”还有一个是六十军某营的军医,已经40多岁,喜欢管闲事,说话刻薄,就像电影《巴黎圣母院》中那个道貌岸然、心理阴暗的副主教,他对淮海说:“你以后跟女兵说话要严肃一些!”淮海问:“怎么‘严肃一些’?”他说:“不要动不动就跟她们开玩笑。”淮海说:“难道有什么规定吗,连开玩笑也不许?”他说:“我这人不喜欢跟人开玩笑,你也少跟我开玩笑。在我卫生所里,只要我在场,男兵跟女兵说话都不敢大声,还敢开玩笑!”淮海说:“你做军医真太屈才了,你那卫生所才有几个女兵,这里是女兵集中的地方,应该让你来当政治处主任。”但淮海夜里睡不着觉时,常见他在被窝里做“小动作”;小黄浦也曾问过他:“王军医,侬丫里床铺为啥老是咯吱咯吱响?”淮海知道,关于他和小赵的传言,就是这两人散布出去的。病区里还有一个地方上的病人,是六安地区商业副局长,他听说淮海的父亲曾是地区商业局局长,和淮海很亲近,他对淮海说:“小赵姑娘不错,和你又是老乡,你就娶了她吧。明媒正娶,又不是偷鸡摸狗,不要怕别人说闲话。”他是地方干部,没当过兵,不懂得部队的规矩。
  
  夜里,淮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钱志平是团篮球队的绝对主力,没有他就要输球,如果政治处说情也没用,那么自己在宣传队拉手风琴这个并不重要的角色就更保不住了。如果真如陆建明说的那样能受到省军区的嘉奖,那入党可就有希望了。“二姑娘”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地就入了党,而我入个党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往事像浮云一样在脑海里飘过。他想起当年是那样热切地向往军营生活,准备在部队干一辈子,当初穿上军装时,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部队竟会混得这样落魄潦倒,以后的路怎么走呢,近4年的表现,已将他像白布染黑一样,再也无法洗掉了,表现再好也没用,过去的问题总是有人抓住不放,好像他就是陈独秀、王明、张国焘……突然一阵强烈的思乡情绪涌了上来。他想起今年春天探家,脚刚踏上家乡土地时的激动心情,当时身后有两个少女在讲话,他惊异地发现,家乡的乡音竟是那样的动听,那是世上最好听的语音,过去怎么就没有感觉到呢?当时他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又想起他家屋后的那条小河,每逢星期天夜里,是东边纺织厂的周末,厂里的工人就用鱼网在河边捕鱼,半夜里隐隐约约传来他们讲话的声音。他想起他家大院里的田园、树林和小河,田边的向日葵、狗尾巴草和挂在树上的葫芦,想起田野里的蟋蟀、蜻蜓和夏夜飘忽明灭的萤火虫,想起儿时听到的鸡鸣、鸟鸣、蛙鸣和蝉鸣……他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怜悯的心情,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悲情人物,比别人长得好,比别人聪明、能干,家庭也不错,却步步不顺,处处倒楣,这一次还差点丢掉性命。他15岁时就幸运地得到了绝世美丽的周玲的爱情,这是他的初恋,可很快就像桃花一样凋落了;他又荣幸地得到了热情似火的将军的女儿的爱情,却有缘相遇、无缘相守。他想起肖向红曾说他像于连,苦笑了一下,于连这个他很不喜爱的角色,先是搅乱了一个纯静女人、市长夫人的心,后又跟高傲、任性的候爵小姐结婚,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还上了断头台,他跟这个悲情人物还真有点相似。幸好,老天又恩赐给他一个柔情似水、冰洁如玉的美丽的姑娘,这也许是对他的过去的种种不幸的补偿吧。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郑丽洋溢着幸福神情的面容,这是他未来幸福的希望,就像一个在漫漫寒夜中行走在荒野之中的人,看见了一间温暖小屋里透出的温馨的灯光。这个姑娘对他一往情深,每周都要给他写信,希望他能早点回来,在一起过两人的生活;她父母都按新政策回上海了,她也符合政策,但她为了他没有走。此时他明白了印小布为什么早早退伍的心情,他想,已经超期服役了,该回家了,我已答应郑丽今年退伍,不能再失去郑丽……
  
  他在心里数着呼吸,不知过了多久,虽然还能感觉到周围的动静,却一个接一个地做起梦来。他梦见司务长刘玉林在大声喊叫,“你爸爸来啦,叫我来接你出院”,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入党志愿书》,来回挥动着说,“快来填表”。刘玉林的身后钻出麻公公,做了个鬼脸,一把将《入党志愿书》抢走,常宝传又跟在麻公公身后追。他觉得病房里有声音,仿佛是老鼠吱吱地叫,有人躲在门后窥视他,他辨认出那人的肉泡子眼,这个灾星,当兵4年所有倒楣的事,都是这个人给他带来的,他们已经不在一个连,为什么他还追着他呢?他又身在大山里,东走西走走不出来,两条腿迈不出劲。后来走到营区北边的大桥上,原来这座桥就是他家乡的南门大桥,在部队几年,不知从这桥上走过多少趟,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大桥北边的响洪甸水电站宿舍区,原来就是南门大桥桥北的那条街,他看见“二姑娘”的妈妈,口里叼着烟,站在家门口,指着他对人说:“他到现在还没有入党哩!”他又在桥上看见住在他家后面的商业局总账会计唐刚家的大儿子唐峰,原来唐峰就是十一连原先的连长王大肚子,他觉得奇怪,唐峰比他年龄还小,竟当上了连长。桥下的河水突然猛涨,淹没了大桥,他和王大肚子站在抗洪救灾的大堤上。王大肚子叫他跳下水,他实在没有力气跳了,说:‘你们怎么老是看中我!那些共产党员怎么不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呀?’王大肚子就推他,像推气球似的来回推,把他推醒了,原来是邻床十二军的连长在推他:“起床吃早饭啦。”
  
  天气也像淮海的心情一样,一连多少天,秋风萧飒,秋雨绵绵,雨云将天空抹上一层忧郁的、梦幻般的苍茫,群山、河流、树木、村庄的轮廓,像影子一样在紫色的烟霭中隐现。西风在山坡上空盘旋,已有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山谷里雾气弥漫,树林、竹林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漫漫秋夜,淮海常常在不眠中度过,他感到寂寞、无聊、惆怅,想出院回部队去。可是,还没见到曙光啊!难道就这样走了吗?这一走我们可就天南地北,永远不会再相见了。曙光,现在你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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