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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慎施于人。——题记
不幸的是他们在车站附近晃悠时被人划了口袋偷了钱。既没有钱又没有落脚的地方,真的是凄慌如丧家犬着急似漏网鱼,却居然还能忍饥挨饿在深秋的霜风里浪荡了一天一夜。
被找到时张春林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卷纸。原来头天晚上他们露宿街边时被几个地痞强行拦截邀约入伙,要去撬一家商场的门锁偷东摸西。他们不同意,于是被追着打,三个人东奔西窜逃了几条街才甩脱尾巴。逃跑中张春林跌了一跤磕破了头皮。
见面的那一刻,张春林抱住赵妩媚,赵妩媚搂着张春林,两娘母都是怎么也包不住眼泪水,哇天哇地好一场汪洋恣肆的痛哭,眼泪水把脚背子都打肿了。张天才脸黑的都可以扭出水来却没有说话......
张春林初中毕业时十七岁,不但没考上中师中专,而且离普通高中的最低录取线也差几分。碰巧那年子张天才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范绍四,在北方某省的一处小煤窑里做工,混了几年当了带班的小头目,回家招人:“干得好的话,每个月能挣几百上千。”
张天才当时已经到战鼓乡政府上班,每月的工资加上福利还不到五百,于是头脑发热动了心:“反正小子也不成器,不如放出去夹磨一下,不然不知道馍馍是面做的。”
于是尽管赵妩媚坚决反对,但张天才还是硬着心肠,亲手把张春林交给了范绍四:“就是年龄小了点,气力不足,但我当年下地挣工分养家糊口时,比他还小。出门在外,他有啥得罪的地方,你多担待一点,礼缺后补。”
在小煤窑里,范绍四因为张天才的缘故,也确实挺照顾张春林,没让他下到几十上百米深的矿井里去,只让他在外面操控拉运煤车的绞盘机,活路轻松但需要细心。
然而他们到底还是出了状况,干了差不多两个月,遇到井下煤层塌方,死伤好几个,范绍四自己也被砸坏一只眼睛,好在捡回一条命。于是带着张春林等人,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张春林除了人晒黑了点长结实了点,其实没伤着一根毫毛。然而当他皮耷嘴歪地把八九百块沾着煤泥的钞票交给赵妩媚时:“除了吃的用的,剩下的全在这里了。”
赵妩媚还是没忍住,又一场嚎天洒地的哭。接连好几天见着张天才不是打就是骂没有好声色。
最终张天才只好听从赵妩媚的意见,让张春林继续去读书。赵妩媚的理由很简单:“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也不求他将来挣多少金银财宝,但至少可以让他多一些不靠卖力气吃饭的机会,最不济也得等他长到成年再说。”
也倒是,读书不一定能让人一夜暴富功成名就锦绣前程,但能让人做人有德、做事有余、出言有尺、嬉笑有度;能让人发现自己的无知与愚昧、修正自己的固执己见、忏悔并接纳新知。何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学历向来都是一块不可或缺的敲门砖,乃至进身之阶。
于是张天才便去找明珠职业中学校长周明礼帮忙。虽然已经过了开学季,但周明礼碍不过情面,又且收了张天才的钱财,于是托关系把张春林安排到潼城一中。
那是一所普通高中,坐落在县城东门外的河堤边,那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城郊人,夹七杂八不好管。当年以校风差而全县出名,学生入籍一直比较容易。
进校三个多月,那年冬天一个晚上的十一点过,张春林竟然伙着与他同寝室的四五个人翻围墙跑出了学校,手持棍棒毛手毛脚地在河堤上干了一桩拦路抢劫的混蛋事,闹得整个县城都沸沸扬扬。
案破后,张春林被丢进了拘留所。张天才好歹也是退伍军人出身,虽然没刺刀见红上过战场,但也经历过真枪真炮的锤炼,从来言出必行行必有果,腿肚子不会抖,腰杆子不会弯,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都绝不会退缩。
然而这一次,他却深深地体味到了什么叫做痛彻骨髓的寒凉,气得暴跳如雷差点吐血几乎绝望到想要放弃了张春林。那种绝望不是病态而是发自内心底的痛苦:“关他龟儿子几年再说!”
可是赵妩媚寸心如割,哪里肯?整日里纠缠着张天才又哭又闹,蓬头垢面,不吃不喝。
那些年月,耗子有了钱都可以役使猫来做了乏走狗,天下多的是为了钱而肆意滥用权力不惜作践良心的人。既然存心想要买鸡,又哪里会找不到卖鸡的人?
没办法,张天才只好托了各种关系,见缝插针,花了老大一堆钱。一番运作下来,尽管同案的其他人都受了刑责,张春林却因不满十八周岁且属遭人挟迫,最终不但没被判刑进监狱,而且私底下做手脚,消除了案底,档案里还算一清二白的。
然而张春林再也回不到潼城一中去读书。好在周明礼肯帮忙,他拨不开张天才的面子,且又得了额外的好处。于是又想办法,在明珠职业中学给张春林弄好学籍,让他读了财会专业。
职高毕业后的张春林,去了广东一家公司跑销售。第一个月的收入便相当于张天才大半年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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