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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慎施于人。——题记
毕竟她还有三个儿女,哪一个都是她心头的肉,岂能轻易地割舍得下:在子女面前,大多数父母都为给予而生。何况当初也是她主动想要嫁给张天才的,他虽然一点不懂情趣半点不浪漫,连既有的夫妻生活都近乎程式化般的刻板,但纵有千般错万般不对,总体而言其实也是一个十分顾家的男人。所以赵妩媚其实举棋不定,想跟张天才离婚的态度并不坚决。
傅双木呢?他虽然也自食其力,那些年收入也颇丰,但有些自卑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使得他只会办老实事,不会说漂亮话。以此他在毕花花家始终难得一种被当做家人般信任的感觉,总要矮半截。此身本无处,心安即是家。城市之大,却放不下一张属于他的安静的床:这么多年,他很少活得舒坦过。
邬秋萍捣鬼捏神地穿针引线,又令他联想起同学会时赵妩媚的那番出格表现。于是当了真,竟然堂而皇之地跟他老婆毕花花闹起了离婚。
赵妩媚一时间左右为难,她问张天才要手机,事实上就只为了方便与邬秋萍、傅双木保持联系。在正式跟张天才提起离婚前,她其实已经跟傅双木、邬秋萍,有过几十上百次的沟通,只是那一切都瞒着张天才而已。
这件事情,最终闹得两家子的父母、兄弟姊妹都知道。张天才的家人无置可否,全凭张天才自己做主,毕竟他是家里最有作为的人。
赵妩媚的娘家人呢?原本兄弟阋墙各自为政纷争四起一盘散沙,唯有张天才愣是他们的定盘星,他又是国家干部,所以无不顺风倒,都不赞成赵妩媚跟他离婚。
也倒是,家与国历来一个道理:万山磅礴必有主峰,灵魂所在就是团结一致的凝聚力,不怕穷只怕乱,经不起折腾;没有一个主心骨,什么都会豁了边,一团混乱;倘若自家内部都搞得乱乱糟糟一塌糊涂,却还企望得到别人的尊重,恐怕永远都只是天方夜谭。
犹如麻布口袋里彼此分散的土豆,虽然貌似每个个体都是自由的解放的,其实终究不过被觊觎着的盘中餐:牛羊只顾群内自娱自乐,虎狼却在丛林弱肉强食;没有狮子领头的群体,就是成群怯懦卑屈的牛羊,肥大只能让自己像猪一样引来屠刀,个头再多都只是凑数而已!
她父亲赵本宣觉得勺子没有不碰锅沿的:两口子嘛,早上打得拳砣没把子,晚上好得头挨头。不但坚决不准她跟张天才离婚,而且柔声细气不遗余力地在两个人间充当和事佬。
然而一家人愈反对,赵妩媚便愈置若罔闻,态度决绝地要跟张天才离婚。坊间传闻,闹到最后,张天才也几乎同意了离婚,两个人已经商量起子女抚养、财产分割等实质性问题,只差办理离婚证。
那阵子,张天才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莫名地心痛,剧烈地恐惧,烦乱地沮丧……他已搞不清到底是解脱还是失望,像极了一条被人狠狠鞭打一顿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的流浪狗。
张天才到底念着赵妩媚的好。他当了多年的干部,又经见得多。所以虽然满心地不痛快一阵阵地发毛,但他不是那种会从角落里溜走的人,做起事来依旧有根有因讲究实际。
张天才这个人一辈子都把钱财看得很重要,可又绝不是那种分分论净把钱财看得比生命比亲情还重要的人。他盘算过当时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不老少,但手边能自由出入的资金却不超过十五万。于是他决定其它的能不动都不动,只分给赵妩媚八万块的现金。在当时,这笔钱已足可以在潼城的主城区,全款购买一套两居室的商品房。
外头要个捞钱手,屋里要个聚宝盆。毕竟家里的每一样都洒着赵妩媚的汗水与心血。然而离婚后,赵妩媚不会再在张家居住,张天才不想让她一无所有。
一头牛都去了哪里还在乎一条牛尾巴?张天才又主动提出,离婚后子女都由自己抚养,却无须赵妩媚负担任何费用。毕竟赵妩媚跟他结婚那么多年,除了干农活、料理家务外,再没有做过别的营生;他却已经是上班领俸禄、退休有保障的人。他担心她将来可能没有收入。
这一切,他都是深思熟虑善始善终认了真的。赵妩媚却全都毫不介意敷衍了事,听凭张天才拿主意做安排。毕竟她原本就优柔寡断没有主心骨,那时候又一心只想离婚。
当时政策上刚刚允许个人独自购买城市居民养老保险,于是张天才又托关系,给赵妩媚购买了一份社会养老保险,首期缴纳了五年的保险费,花了几千上万。他觉得如此一来,至少能让赵妩媚年老时有所保障。需要说明的是,赵妩媚在最初可以购买城市户口时,便已经转为城市户口。
当张天才替赵妩媚办理完购买养老保险的所有手续后,他也满以为跟赵妩媚的婚姻已经彻底走到尽头,再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居然冷不丁地跟她来了一句:“从此我也不再欠你的了。”
不曾想,竟惹得赵妩媚汪天大哭一场。那是他们闹离婚以来,赵妩媚第一次在张天才面前流眼抹泪。那眼泪让张天才茫然四顾六神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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