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是我儿时的同学。这么多年我们在一起聊天他都避谈他父亲。只知道他的父亲在文革开始时就自杀了。因为这个原因,当年他参军军装都穿在身上又被脱了下来。前几天建国的母亲也去世了,我专程去表示哀悼,几个同学坐在那里建国从她母亲的丧事办理到聊起了当年他父亲的去世。 父亲去世那一年,建国十五岁。父亲是无法顶住涤荡灵魂加肉体折磨和无端诬陷,主动让自己卷入疾驶的车轮下告别人世的。父亲的离弃使整个家庭陷入了无限的悲痛和恐惧中。这时十五岁的建国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所有的后事料理落在他单薄的肩上。 当收到父亲单位通知时,面对昏厥的母亲,建国带着比他小六岁的妹妹,走了三个小时来到北郊火葬场。面对粘满血迹,面目模糊的父亲遗体。耳旁是妹妹凄厉的哀嚎声,看见父亲的遗体缓缓的滑向焚尸炉塘,建国紧紧的搂住妹妹,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这一切建国一生都不会忘记。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一声喊叫把兄妹惊醒。“谁是家属,骨灰要不要,要就到后面去收。”建国赶紧答应“要!要!要!等我一下我去买一个骨灰盒就来收。” 来到大厅卖骨灰盒的柜台前,看见各式各样的骨灰盒,建国掏出了身上仅有的十九元放在柜台上。指着一个乳白色的罐子“叔叔我买骨灰盒。”那个男人看了一眼建国。“死者姓名,工作单位?”“某某某,省银行的。”男人拿出一个本本翻了翻冷冷的说:“上面有规定,这个人不准用骨灰盒。”建国惊呆了,几秒钟后回过神来,一把拉起妹妹飞快的向焚尸炉后面跑去。 父亲的骨灰已经从炉内刨出放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见地上的骨灰,建国手脚无措两眼发呆。猛然,建国脱下上衣,跪在地上把衣服摊开,伸出双手去捧父亲的骨灰。 忽然,一双大手挡住了建国捧骨灰的小手。“孩子,不要急。装骨灰是有规矩的。你要先从双脚的骨灰收起,慢慢的往上收。老人的头骨要放在最上面,这样他就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了。”建国转过头去,一个老人蹲在骨灰前。“我已经看了你们兄妹很久了,你们太小了,但你们会长大的,以后懂事了什么也就不怕了。”老人一边说,一边握着建国的小手放在摊在地上父亲骨灰的脚的位置。建国按照老人的指导,一点一点的把父亲的骨灰捧在外衣上面,泪水顺着脸庞滴在骨灰上。收拾完最后一点骨灰,建国在老人的指点下把外衣卷成了一个长形的圆筒,捧在胸前。带着妹妹给老人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慢慢的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建国述说着,眼眶已是泪水充盈“那时没有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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